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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婶婶、姑姑、堂妹……母亲一一提醒着我，看我当着她的面将电话一一打过去，逐个道出“过年好”，才放心地舒出一口气，“好了，这就拜完年了！” 是啊，这就拜完年了？ 母亲便会笑一下：以前的年，没有了。 是啊，以前的年，是翻山越岭的年。 年，是被零星的鞭炮炸醒的，总是鼻子先闻到肉香。那时候的年，就是热辣滚烫的肉滋味。那肉香，是母亲忙了整个腊月的滋味。 扑鼻的肉滋味，将炕上的孩子们刺醒。迅速起身，轻轻取过母亲一一放在枕边的新衣，从里到外一层层耐心细致地穿戴整齐。 不用大人提醒，便先跑出门，迎面与一窝鸡相遇。它们正抖动着羽毛，散开在大年的院子里。树下的鸡盆也被母亲刷得洁净如新，如孩子们新衣般亮眼。 身后的母亲从门里扬出一把玉米，几只鸡“哗”地冲过去。一只鸡或许是吞咽速度太快，被噎得脖子仰天一缩一梗。而另一只，竟趁机冲过去与之对打起来。出门拿柴禾的母亲生气了，一块石子飞过去骂：“大过年的！” 不懂事的鸡，自然不会像我们这些孩子，一个正月都乖乖闭了嘴，不骂人、不吵架。因为大人说，过年吵，整年吵。 顾不得与母亲及院子里的鸡纠缠，扭身跑进奶奶家，跪在地上磕下两个响头。之后迅速起身，站在地上盯着奶奶伸向衣兜里那只手。 几张钞票被慢慢掏出，惊喜接过，便从奶奶家跑出来，冲进二叔家，出来再进三叔家。用不了十分钟，自家的年便快速拜完了。 回到家，边等母亲做早饭，边将几张钞票一张张地去数，盘算着上午的花销。 早饭过后，开启本村的拜年流程。一家家进出，自然是为了讨得一毛一毛的压岁钱。那时候，一个村的长辈、亲戚与亲近的邻家顶多七八家，从村头到村尾，用不了一个小时。孩子们上门，自然无须带礼，后来拜年逐渐精简化就更简单了。 村里的孩子纯朴，嘴拙，进门还没来得及问声过年好，长辈便将早早备好的压岁钱递过来，孩子们接过，一笑就扭身离开。身后的长辈，也跟着笑起来。 衣兜，渐渐鼓起来。压岁钱装在兜里，便开启可以作主消费的一天。半上午时分，小伙伴们便陆续从各个门里捂着口袋欢喜跑出来，心照不宣地齐刷刷挤进村里唯一的小商店。男孩子们总是高高将钞票举进去，换几挂鞭炮出来。女孩子们则趴在柜台上，一件件细细挑选：一把糖块、两条系辫子的红绸、一块手帕……她们各自欢喜着揣进衣兜，散开在村子里。 “卖——芝麻饧（糖）喽——”一个半大小子，总会提一只柳条篓，适时沿村叫卖过来。掀开那条半旧却洗得干干净净的白毛巾，多半篓芝麻饧就像列队的战士，整装待发。女孩子们争相将兜里的钱拿出来，一人两支拿在手里。 寒风中，脆生生挂满芝麻的饧便入了一张张欢喜的小嘴。谁家母亲恰巧路经，大喊一声：还嫌咳嗽的不够难受？于是孩子们一哄散去，跑回灶台边，将剩下的一支举在火上，用不了半分钟，芝麻饧笔直的身姿便柔软如少女弯了腰。咬一口，长长的甜糯米丝便拉出来，芝麻香也随之在嘴里溢开来。 一个正月天，便在这甜丝丝的味道中拉开帷幕。初二开始，便要走出村子，翻山越岭开始拜年。姥姥家，姑姑家，姨姨家，舅舅家……平时不想走的路，过年却格外有精神，缘由自然是可以穿着崭新的衣服走亲戚，顺道换几张崭新的钞票回来。乡村一条一条的小道上，满是春光明媚的少年郎、小姑娘。 “嗨——饺子——！”母亲一声惊叫，将我的思绪拉回，才发现饺子汤要溢了。 80岁的舅妈从另一座城市的儿子家打来视频，喊着让我叫母亲说话。而母亲在通话过后，也让我帮她微信转过去一个红包，给舅妈身边呀呀学语的孙子。 心内突然暖了一下，距离虽远了，但年还在。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