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地骤雨 夏日骤雨,忽来忽去。 一大团云,急匆匆赶过来,拧下一阵雨,又急匆匆赶往别处去。刚刚还是雨花四溅,转眼间雨脚顿收,湿地上洒满亮晶晶的珍珠。 到处是野草和野花的清香。 到处是耀眼的新绿。 到处是叮咚歌唱的溪流,草丛里好像藏着无数根闪亮的弦子。 八月骄阳,穿云破雾,霎时间照彻了一眼望不见边际的湿地。 远处的水光潋滟间,架起了一道七彩虹桥。 近处地面上,饱满的水汽正在烈日下浮漾、蒸腾……果然是一派千年云梦大泽的景象。 而这片辽阔无边的湿地,正是古云梦泽的一部分。 古云梦泽,以长江为界,分为云、梦二泽,长江以南为梦泽,长江以北,即今天的江汉平原一带,叫作云泽。 “江汉朝宗,其流汤汤。”武汉历来被称为“江城”。这座常住人口达1300万、位于长江和汉江交汇处的特大城市,因水而生,依水而兴,今天,又因护水而美。 谁能想象,一座城市,竟然拥有165条河流、166个湖泊,水域湿地面积超过国土面积的四分之一。因此,这座城市也被誉为“百湖之市”和“湿地之城”。 外地人说起武汉的湖,一般只知道东湖或南湖。其实,这里有众多湖泊的名字,即使是老武汉人,也未必都能说得完整。 因为要去湿地体验生活,体验一下当湿地观察员和巡护员的感觉,所以我提前做了一些功课,大致弄清楚了江南、江北的湖泊分布状况。 长江以南,在低矮的山丘与洼地之间,星罗棋布一般,分布着东湖、沙湖(又分为外沙湖、内沙湖)、南湖、严西湖、严东湖、竹子湖、清潭湖、豹澥湖、杨春湖、南湖、野芷湖、汤逊湖,以及位于城市远郊的青菱湖、野湖、梁子湖、斧头湖、牛山湖等众多湖泊。 长江以北,自东往西,依次有月湖、墨水湖、龙阳湖、南太子湖、北太子湖、三角湖、硃山湖、汤湖、小奓湖、官莲湖、张家大湖、沉湖、西湖等湖泊。此外,在汉江的巨大水系上,又有东大湖、张闭湖、竹叶海、杜公湖、涨渡湖、安仁湖、盘龙湖等大小湖泊。 湖泊的名字千奇百怪,背后都有各自的故事,暂不赘述。 骤雨过后,天朗气清。每一片青翠的草叶尖上,每一株留存着雨水的维管束植物的叶芯间,都好像闪耀着一颗小小的太阳。 一团团明净的水涡里,游动着洁白的云影。云影遮住阳光的一刻,水涡和草地立刻又变成一幅幅气韵生动的水墨画。 这片广阔的湿地,不正是我们国家当下美丽生态的一个缩影吗? 大地的眼睛 武汉的湖泊,除少数几个是深水湖泊,大多属于浅水湖泊。 浅水湖泊,在中水位时期,平均水深2米左右,最深处3米至5米;在洪水期,最大水深一般也不会超过6米至8米。这时,湖水往往会漫过湖岸,放眼望去,一片汪洋。 一到枯水季节,水位下降,就会有大片沙洲露出,形成一片片水草丰茂、波光潋滟的“水荡子”,也就是湿地。 生活在武汉和周边的人们,喜欢把这种长满苇草、菖蒲、水葱等维管束植物的湖汊湿地称作“水荡子”。 “武汉湿地”是一个笼统的称呼。它是由无数块大大小小的湿地组成的一个大概念。 细分开来说,武汉湿地,包括被世界湿地组织列为“国际重要湿地”的沉湖湿地,以及东湖、金银湖、安山、后官湖、杜公湖、藏龙岛等6座国家级湿地公园,还有索子长河、桐湖、潴洋湖、木兰花溪等4座省级湿地公园,再加上5处市级以上湿地自然保护区。 拥有这么多湿地的城市,在全国也没有几个吧? 一片美丽的湿地,是自然风景中最妩媚、最有表情的姿容。 干净明亮的湖泊,就像是大地母亲的眼睛。
水生植物 在这些湿地和湖汊上,一年四季生长着种类繁多的水生植物。它们就像美丽的睫毛,保护着大地的眼睛,让明亮的眸子变得更加清澈透亮。 有一些水生植物,长着修长的茎叶,可以从水底挺出水面,像芦苇、花叶芦竹、荷、千屈菜、菖蒲、花叶水葱,还有水芹菜、旱伞草、梭鱼草、香蒲什么的,它们就叫“挺水植物”。 还有一些植物,从小到大都飘浮在水面上,如浮萍、菱、水浮莲、睡莲、凤眼莲等,就叫“浮水植物”。 另有一些植物,从早到晚总是沉在水中,只有到了开花时,才把花茎、花朵露出水面,如苦草、竹叶眼子菜、水盾草、金鱼藻、狸藻、狐尾藻等,它们就叫“沉水植物”。 武汉地区湿地上生长的各类水生植物超过400种,其中有野菱、野莲等5种国家二级保护野生植物。 有“水荡子”的地方,就有鸟禽栖息。水荡子水草丰茂,为鸟禽提供了取之不竭的食物资源,如鱼、虾、蟹、蚌和蛙类等。 所以,每一片水荡子,都是各种候鸟、旅鸟和留鸟的幸福家园。 候鸟们的家 候鸟迁徙,那真是一道壮美的生命奇观。 每年,全世界有数以亿计的候鸟,从繁殖地,到越冬地,往返迁徙。两地的距离,有的是成千上万公里,有的甚至几乎要绕地球一周。 全世界目前已知的候鸟迁徙路线,主要有9条。经过我国境内的有3条,分别是:东非—西亚迁徙线;中亚迁徙线;东亚—澳大利西亚迁徙线。 其中东亚—澳大利西亚迁徙线穿越22个国家,是9条迁徙线上候鸟种类和数量最多的一条。每年迁徙的候鸟近500种类,光是游禽、涉禽、鸣禽类水鸟,就多达5000万只。 因此,这条迁徙线也是全世界候鸟们最为“拥挤”和“繁忙”的一条“生命大动脉”。 位于华中地区、长江流域的辽阔的武汉湿地,是这条迁徙通道上一处重要栖息点和越冬地。 有道是,“箫韶九成,凤凰来仪。”没有一片安宁、和谐、吉祥的好家园,哪里来的“飞鸟相与还”? 2022年春天,有一支爱鸟护鸟志愿者团队,特意选择早春时的2月2日即“世界湿地日”,做过仔细观察和统计。 结果发现,仅仅这一天,就有逾10万只候鸟组成的浩浩荡荡的“迁徙大军”,从数千公里外的西伯利亚等地远道而来,落脚在武汉湿地,或度夏繁殖,或留此越冬。 候鸟飞临之时,无论在武汉哪片湿地上,都能见到壮美的景观: 鸿雁、豆雁、白额雁和斑头雁,编队飞过辽阔的长空; 身形轻盈的野鸭们,呼啦啦地踩着水面降落,密麻麻地铺满水面; 翅羽洁亮、颈子修长的大白鹭、苍鹭、草鹭和蓑羽鹤们,会率先占据岸边的高树、塔台等瞭望高地; 迟到的牛背鹭、池鹭、鸬鹚和黑翅长脚鹬们,就在湖岸和水荡子边摆开一字长蛇阵,仿佛在列队接受望眼欲穿的志愿者们的“检阅”; 而拖家带口的灰雁家族,随后也一群又一群列队飞来…… 在众多的候鸟和留鸟群里,偶尔会发现一些特别出众的踪影,爱鸟护鸟者们惊呼为“绿野仙踪”,如东方白鹳、黑鹳等10多种国家一级重点保护野生动物,还有灰鹤、白琵鹭等28种国家二级保护动物。 不过,要说武汉湿地里最大的候鸟种类,非野鸭家族莫属了。而我报名加入的一支湿地观察志愿者队伍的主要任务,就是“数鸭鸭”。 数鸭鸭 八月盛夏,茭白吐翠,荷花千里。 炎炎的暑热,总是藏在好客的水乡人家。 这时节,一阵骤雨过后,仔细观察,每一片“水荡子”上,都会浮动着成群成群翅羽白净而洁亮的野鸭。 “数鸭鸭”,是爱鸟护鸟志愿者对定时去湿地观察野鸭活动的昵称。这些志愿者里面,有白发苍苍的退休干部,有佩戴红领巾的少先队员,有每天扛着“长枪短炮”的鸟类摄影者,也有年轻的大学生、中学生。当然,还有像我这样临时参与的“替补队员”。 我们的队伍利用微信群,每天声息相通,只为了做到分工明确、有序,无论男女长幼,工作起来都十分默契。 而且最重要的是:必须要尽量做得专业一些,保证对湿地“秋毫无犯”,不能留下任何垃圾在湿地里,更不能因为好奇、兴奋和惊喜,而惊扰了飞鸟们。 从几年前开始,志愿者们在全市各处湿地设立了60多个鸟类“监测点”,常年坚持观察、拍摄、调查和守护工作。 时间久了,这些人也被称为“鸭鸭迷”。 每个小组都有专门的任务或者特定的观察和监测对象,分头负责记录不同鸟类的出现时间、地点、数量、行为和是否有人为干扰等信息。 除了参与“数鸭鸭”,我向领队提出,能不能让我参加几次更专业的湿地巡护活动? “那是要披星戴月、餐风宿露的,你……确定身体和精力能吃得消?”领队用怀疑的目光看着我。 “让我体验一下吧,我保证不拖大家的‘后腿’,也不给大家添麻烦。”我用恳切的眼神请求道。 幸运的是,领队批准了我的要求,我成了一名临时的湿地巡护志愿者。 湿地巡护 湿地巡护志愿者,必须由专业的湿地巡护员带着,每天骑着摩托车或单车,披星戴月,沿着湿地周边的堤岸来回巡弋,负责侦查和巡护所辖的湿地领域。 我们的主要任务:一是查看野鸭和其他飞鸟是否遭受非法活动的威胁,如在草丛或树林里设网捕鸟,在空旷的田野上撒下有毒的玉米粒或谷物;二是周边有没有来偷拣野鸭蛋或是用土铳打野鸭的可疑人员;三是有没有游客擅自进入湿地,弃留了塑料袋或网状的、容易给候鸟们带来潜在危险的物品等。 因此,无论是调查员、巡护员还是志愿者,身上的装备都是五花八门、一应俱全的。 有的身上还配备了观察用的专业望远镜、无人机;还有报警用的喇叭和对讲机等通讯设备;专门用来装鸟食的口袋;必要时需要下水施救,必不可少的救生衣和救生圈等。 野鸭是武汉湿地飞鸟中的大家族。武汉人把从小在这座城市长大的孩子唤作“武汉伢”,“伢”与“鸭”同音,所以,不知从什么时候起,爱鸟护鸟者都把每年飞临湿地的野鸭,亲昵地称作“武汉鸭”。 每年从不爽约、总是如期来到这里栖息的野鸭中,常见的有麻鸭、花脸鸭、绿翅鸭、针尾鸭、灰秋沙鸭、白秋沙鸭,还有红头潜鸭、凤头潜鸭、斑背潜鸭、斑嘴鸭等。其他常见的水禽有豆雁、白额雁、小白额雁、斑头雁、鸬鹚、苍鹭、翠鸟、黑水鸡、秧鸡、小䴙䴘等。 小䴙䴘也叫“水葫芦”,个儿小小的,尾巴短短的,胆子好像也特别小,稍微听见一点点动静,瞬间就潜入了水中,过了好几分钟,又从不远处的水面钻出来。 这个小家伙,为什么会和凤眼莲这种水生植物“重名”,也叫“水葫芦”呢?大概是因为它身子小小的,飘在水上,看上去就像一只小葫芦吧?要不就是因为它躲在水草丛里鸣叫起来,声音也是闷闷的、怪怪的,听去像是“呼噜呼噜”的声音。 追寻青头潜鸭 青头潜鸭,是“鸭鸭迷”们心中的“绿野仙踪”之一。 在《世界自然保护联盟濒危物种红色名录》里,青头潜鸭已被列为“极危”等级;在我国的《国家重点保护野生动物名录》里,它也被列为国家一级保护鸟类。据说,目前全球仅存大约1000只青头潜鸭,其中1/3的种群都栖息在武汉地区的湿地里。 2014年,一些爱鸟护鸟者在位于武汉北郊的府河湿地“数鸭鸭”时,意外发现了数只青头潜鸭的“仙踪”。 这一发现,让“鸭鸭迷”们欣喜若狂! 他们随即分工合作,每8人一组,共有5组,在府河、沉湖、梁子湖等湿地区域,分别选定了“样线”和“样点”,实施了一次“地毯式”搜索。有的巡护员和志愿者把这次行动称作“鸭鸭大追寻”。 追寻的结果,令大家喜出望外:被记录到的青头潜鸭,竟然有306只。 在此后数年间,他们乐此不疲,持续追寻和记录青头潜鸭每年从俄罗斯和中国东北地区“南迁”武汉的踪迹。 直到2020年9月,他们又得出了一个准确可靠的数据: 据青头潜鸭越冬期各地的同步调查结果显示,全国范围内共记录到青头潜鸭个体1500多只,其中在湖北境内越冬的有672只,而且主要栖息在武汉府河、梁子湖和沉湖等湿地区域。 有趣的辨认 每周一次,用摩托车载着我,沿着大堤观察鸭鸭们的专业巡护员老曹,是我的“师傅”。从曹师傅口里,我学到了不少专业的湿地科普知识,也学到了一些甚为有趣的、辨认青头潜鸭的方法。 青头潜鸭、凤头潜鸭、红头潜鸭,再加上斑背潜鸭和斑嘴鸭,它们就像“堂兄妹”或“表兄妹”一样,长相相似,很难区分。 尤其是群鸭飞起或集体降落时,有密集恐惧症的人,恐怕是不敢直视那遮天蔽日或铺天盖地的画面,遑论去辨认和区分它们的真实身份。 但是,常年在湿地工作的巡护员,还有每周一次坚持去湿地“数鸭鸭”的“鸭鸭迷”们,渐渐积累出了一套有趣的、辨认和识别野鸭种类的经验。 比如,凤头潜鸭有个明显特征,就是头顶上有一撮“小辫子”,志愿者们就叫它们“梳小辫的武汉鸭”。 如果鸭鸭头顶上的小辫子不太明显,那该怎么辨认呢? “除了留心‘梳小辫的’,还得注意‘翻白眼的’。” 这是曹师傅教给我这个新来的“菜鸟”志愿者的辨认方法之一,就是再细看它们的眼圈和羽毛。 原来,野鸭家族里还有一种“白眼潜鸭”,最明显的特征是眼睛四周长着白色眼纹,羽毛也是铁锈红色的。 有经验的巡护员和“鸭鸭迷”还从“实战”中摸索出一套“三部曲”的方法: 如果遇到“密恐”状况,不要先急着去分辨和追寻具体的目标,而应该毫不犹豫地先把密集的鸭鸭群体拍下来,拍得越多越好,这是第一步;回家后,在电脑上放大、再放大,仔细辨认要寻找的目标。这是第二步;这时候,不少志愿者只恨自己的镜头不够长,手脚不够麻利,因为从这些照片里仔细寻找,说不定还会有意外的发现和收获。这是第三步。 大家还把这种方法,戏称为“找不同”的高级玩法。 确实,有一些发现会给“鸭鸭迷”们带来惊喜:不同种类的鸭鸭不仅会“同框”出现,而且互相之间似乎还有“故事”。 比如有人发现,有一对“恩恩爱爱”的鹊鸭夫妻,误入了斑嘴鸭群之中。雌鹊鸭不离不弃地紧跟在雄鹊鸭身后,旁边的几只单身斑嘴鸭,目光里尽是“羡慕”的意味。 再比如,罗纹鸭和绿翅鸭,被“鸭鸭迷们”称作野鸭群里“扛把子的”。它们的种群数量最庞大,每个群体少说都有上千只,所以也最不用大家担心。但有细心的观察者,竟然从密密麻麻的罗纹鸭和绿翅鸭群里惊喜地发现,里面“混进”几只白秋沙鸭。 这样的发现,带给爱鸟护鸟者们的,属实是一种“小确幸”。 小鸭成长记 夏季在武汉湿地繁殖的候鸟,叫夏候鸟。 冬季飞来这里越冬的候鸟,叫冬候鸟。 夏候鸟一般在春里就早早从远方飞来,在湿地里觅食、嬉戏、求偶、恋爱,然后在苇草丛里安家、做窝、产蛋,孵化和养育各自的水鸟宝宝。 无论是夏候鸟、冬候鸟,还是在候鸟迁徙途中,偶尔“加盟”进迁徙队伍而路过这里的“旅鸟”,再加上常年定居在这里的留鸟,它们都用自己的脚趾、翅翼和生生不息的恣意的欢唱,与武汉这座“湿地之城”,与众多的爱鸟护鸟者,结下了从不爽约和不离不弃的信诺。 我从多位调查员、巡护员和“鸭鸭迷”口中听到过,在众多的湿地鸟类中,大家最为关心的鸭鸭,就是被列为“极危”等级的青头潜鸭。 青头潜鸭一家过得好吗? 今年是不是又添小鸭了? 它们又拥有了哪些新伴侣和新邻居? 今年初夏才出生的小潜鸭,身上的“鸭绒”能帮助它们抵挡住湿地上的风雪,让它们安然度过寒冷的冬天吗? …… 所有这些,都是大家不约而同的牵挂。 当然,好消息总是不断传来,一夜之间就会通过微信群组,传到所有“鸭鸭迷”那里。 去年春天,从豹澥湖湿地那边传来一个喜讯: 在新增的一处青头潜鸭的集中繁殖地里,竟然孵化出51只小青头潜鸭仔。 小潜鸭仔经过大约70天的成长,到初秋时节,51只,一只也不少,全都变成了“梳着大背头”、俨然进入“青春期”的俊美的“少年鸭”和“少女鸭”的模样。 那些日子里,微信群里几乎每天“同步”传送和“直播”着这批小鸭的成长过程: 今天,又有十几只毛茸茸的小鸭仔一起破壳出世了;一周后,简直萌翻了,鸭妈妈正领着小鸭仔们在草地上“遛娃”呢; 又一日,鸭妈妈带着十几只鸭宝宝开始在荷叶间戏水了。 瞧啊,5只小鸭鸭也许是玩累了,正拥挤在一片大荷叶下乘凉。鸭妈妈一动不动地守护在一旁,好像时刻听着荷叶丛里的动静…… 为了监测小鸭鸭们每天的成长状态,巡护员和志愿者们事先在鸭妈妈可能“遛娃”的地方,安装了好几台红外线相机,实时拍下了小青头潜鸭珍贵的日常生活画面: 有小鸭鸭们互相啄闹、追逐的情景;有它们学着妈妈的样子,伸长颈子,尽量让身体大面积接触到凉爽的荷叶的姿态;还有小家伙们故意拥挤在一起,在荷叶遮挡出的阴影下“乘凉”的样子…… 在小鸭鸭们出生约70天后,它们身上那些青头潜鸭的特征渐渐显现出来,同时开始展开长出新羽毛的翅膀,练习飞翔了。 有位志愿者形象地说:现在该是51只俊美的“大背头”集体“出道”的日子了。 守望与牵挂 除了豹澥湖湿地,还有牛山湖湿地、黄陂府河湿地祁家湾一带,先后都有小青头潜鸭繁殖出世的消息发布。 通过各种比对分析后,大家一致认为,在野鸭大家族里,青头潜鸭之所以会变成“极危”一族,显然与它们生性“娇气”“拣尽寒枝不肯栖”的生活习性有关。 “那是不是也可以说,因为青头潜鸭家族对栖息环境有着很高的要求,所以它们也称得上是环境质量好坏的‘指标生物’?” “说得对呀!”曹师傅很满意我的这种推断,“青头潜鸭和众多的飞鸟旅伴,之所以愿意选择在武汉地区的湿地越冬栖息和生养自己的后代,恰好也印证了,武汉湿地的环境质量是可靠的,有资格成为全世界候鸟、旅鸟和留鸟们的乐园。” 是的,因为一拨又一拨小鸭的出世和长成,武汉湿地也当之无愧地成为了青头潜鸭在全球南端的一处安全宜居的繁殖地。 记得泰戈尔的诗篇里,把那些失群的旅鸟称作“漂鸟”。 水草丰茂的湿地,就像大地母亲安全、广阔而润泽的胸怀,不仅是大举迁徙的候鸟们的家园,也是所有“漂鸟”的避风港和栖息地。 据武汉重点区域鸟类监测年报的统计,近几年来,迁徙到武汉湿地繁殖的夏候鸟和留此越冬的冬候鸟,已从武汉鸟类历史记录种类的365种,增加至430种左右。年报里还收录了武汉重点湿地鸟类监测公益项目里的2000多份监测记录,以及200多份鸟类救助记录。 数字是枯燥的。但飞鸟们的生命之歌生生不息,响彻云霄,与天光水润的湿地同在。 记得非洲草原上有句古老的谚语:看到白狮子的人是幸运的,如果你看到了白狮子,请把它们记在心上,但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在哪里见过它们。 然而,与这个有关白狮子的谚语正好相反,在武汉的“鸭鸭迷”们之间,也有一个默契的约定:谁在哪里发现和拍摄到了不断飞起的野鸭群,尤其是拍摄到了不断飞起的青头潜鸭,一定要在第一时间告诉大家,这样大家就可以放心了。 这意味着,无论是今年冬天还是明天春天,我们的湿地就不会寂寞,我们可爱的鸭鸭们也不会孤单。 有野鸭群不断飞起、有飞鸟相与还的湿地,才是真正的“大美湿地”。不用说,所有的“鸭鸭迷”也会年复一年,忠诚地守望在每一片湖岸和湿地边缘,像等候远方的朋友和亲人一样,等候着野鸭、雁群和所有候鸟从远方飞来。 作者简介: 徐鲁,诗人、散文家、儿童文学作家。一九六二年出生于山东胶东半岛,一九九二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系中国作家协会第九、第十届儿童文学委员会委员,第五、第六届湖北省作家协会副主席。现任湖北省中华文化促进会副主席。已出版诗集《我们这个年纪的梦》《乡愁与恋歌——徐鲁诗选》,长篇小说《罗布泊的孩子》《追寻》《天狼星下》《远山灯火》,散文集《芦花如雪雁声寒——徐鲁散文选》《奔腾的春溪》,长篇纪实文学《万家灯火》《此生属于祖国:功勋科学家黄旭华的故事》《驼铃与帆影——丝绸之路的故事》,评论集《三百年的美丽与童真——徐鲁儿童文学论集》,图画书《我的祖国》《红色油纸伞》《冬夜说书人》,以及《徐鲁文学选集》《徐鲁作品精选·童诗卷》等。曾获全国“五个一工程”奖、国家图书奖、全国优秀儿童文学奖、屈原文艺奖、冰心散文奖、百花文学奖、冰心儿童图书奖、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等。作品被译为俄、英、法、意、西、韩、日、瑞典等语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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